种灵儿吐着温湿软气,缓缓闭眼养神。
原本她无须等那么久,按惯例,极乐引逢七日开七重门,头七之时,她便可往生。
然而,七日又七日,眼前都是多灾多难的熟面孔,数也数不尽。
她看着他们缺胳膊少腿入了汤池,出浴时,个个健全体面容光焕发。
这些面孔个个都在提醒她,靖康耻犹未雪,而自己,却不明不白被一曲弹死了。
终于,他们都走了。
难得清静,种灵儿垂眸端详着水镜中愈发明***人的女子,似少女待嫁梳妆,既忐忑又憧憬。
再世为人,一定要好好活着。
正兀自出神,忽地,水面中倒影出一个人影来。
浅玉清衫,谦谦儒雅,腰间坠着一轮美珏,若皎月盈盈;冠上系着一缕飘带,同杨柳依依。
眉眼轮廓映在水中虽朦胧,却掩不住隽秀柔美的风韵。
是……是他?!
种灵儿心跳不已,匆匆跃出汤池寻那身影,奈何白气骤然汹涌,很快淹没了她的视线。
只见最后一缕衣袂逝在了茫茫水雾中,再伸手已不见五指。
“蔡砚!”
***
那一日是三月初三,上巳节。
汴京城的繁华因割地赔款得以虚伪苟延。
依然是火树银花,宝马香车,鼓吹春风的佳期,虹桥上下里外,满是及笄的如花少女,或祓除畔浴,或采兰相赠,或踏歌起舞,或互诉衷肠。
蓦然回首,有一人,只是独自静静地站在灯火阑珊的长堤,望着水中的一个倒影,看了又看。
所谓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;如金如锡,如圭如璧。
水中人影如斯。
种灵儿与蔡京义子蔡砚由圣旨赐婚,约定了这一日于河岸两畔对望。
那一日风和日丽,河水清澈静谧。
倒影的男子如同画中走出的人,让少女一见倾心。
忽而,一阵微风拂过,湖面泛起的涟漪打碎了影子,一盏又一盏的花灯鱼贯涌入,叠满了河面。
对面,或柔软或雀跃的女声频频迭起,接连呼唤着“蔡砚”
其名,向其人涌去。
种灵儿抬头望时,春风拂面,杨柳青青,而她的未婚夫婿早已被花灯少女全然淹没。
此后,兵临城下,踏破山河,她再也没有见过他。
***
“蔡砚?!”
斜倚在镜台前的公孙长琴挑了挑眉,推开了金凤正执笔描妆的手腕,从镜中睨了一眼身后王弟,嗔怪道:“他怎么也是今日?”
公孙极乐正于案侧全神贯注研究琴谱,揽书作答:“此事乃伏羲大帝钦定,不由我做主。
别问我为何,天机!”
忽而,眼前书卷被抽去。
公孙极乐抬眼冷盯公孙长琴,举手夺回,抚着其上褶皱,无奈道:“蔡砚本就是被贬下凡历劫的研墨童子,人家欠你的,也还清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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