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扶着墙,昏昏沉沉往外走的时候,眼角余光瞥见洗漱台的镜子,才惊觉镜子里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。
人再怎么样,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脸,更何况卢斐是演员,脸上每一个细节都在摄像镜头里放大展示过,现在这副面孔,和他记忆中自己的脸,完全不一样,虽然五官出色,但面容疲倦,下巴还带着胡茬。
卢斐凑近镜子,仔细打量这副新面孔。
这张脸看久了还算顺眼,但不属于自己的脸用起来终究怪异,卢斐还是想念过去那张伴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脸。
只不过那张脸,已经和属于卢斐的一切,沉入深深海水,永远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。
世界上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死去,卢斐想不通,为什么他得到了额外的机会,借着这副醉死在浴缸里的酒鬼的身子,再重返人间一次?难道是上天也察觉到他死去时的不甘心?
前世杂乱的记忆像涨潮一样缓缓淹没脑海时,一阵急促地敲门声突然响起,卢斐操纵着陌生的身体往外走,走到被敲得剧烈晃动的生锈铁门前,生疏地开了门。
门刚开了一条缝,敲门的中年妇人身材干瘦如海货店橱窗陈列的咸鱼干,她灵活地挤进门,将卢斐用力一推,破口大骂道:“死穷鬼,你怎么还有脸回来?”
卢斐被她推的踉跄几步,不大流利地说道:“这位女士,有什么事情好好说。”
从自己口中发出的陌生沙哑口音,再一次提醒着卢斐,对这人间来说,他不过是借尸还魂的过客。
妇人并不因为卢斐的客气改善多少态度,直接抡起桌上一只啤酒瓶往地上用力一摔,双手叉腰,怒道:“装什么傻?房租呢?每天都说下周交,下周交,拖了半年连个硬币都没见着,我真是鬼迷心窍还让你接着在这里住下去!”
“今天,今天你必须给我搬出去,听到没?”
这应该是这间房的房东了,卢斐被她尖细的嗓音吵得头疼,按了按额头,说:“你再宽限我三天,三天后我一定把房租都补齐。”
“放你娘的屁,我就问你拿什么补?说自己是什么私家侦探,多好听,每天还不是在这里喝个烂醉?我再信你就是冤大头,你现在马上给我搬出去,我就在这里等着。”
说完以后,房东就往墙上一靠,死死把住门,硬逼着卢斐卷铺盖走人。
卢斐手足无措地站在房东面前,从口袋里翻出钱包,可惜里面除了几张过期的赌马票外空无一物。
被催债的日子他不陌生,有大半年的时间,他每天都得应付那些上门讨债的各色人等,连梦里都是打手砸门的声音。
也正是这源源不断的砸门声,逼着他豁出一切去赌一个功成名就的机会。
卢斐赌赢了,可是兜兜转转好多年,历经生死,他又被投入这种境地,并且不安与焦灼感,丝毫不减当年。
他想了好一会儿,又对房东说:“你看这房间里有什么值钱的,就先搬去卖……”
房东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:“你家里这些东西,都跟你一样,卖破烂都没人收!”
卢斐咬咬嘴唇,脑海一片空白,死活想不到该怎么凭空弄出钱、交上房租,只好妥协搬出去,刚要回到房间里找几件衣服带走时,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。
“你好。”
来人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,站在房东旁边,把房东衬的更加矮小。
他低着头,脸隐没在运动衫的帽檐里,看得不大清楚。
不过即使穿着不起眼的便装,也盖不住这个人身上那股威慑感。
他一开口,就将房东的气势压了一头。
“你,你找谁?”
房东警惕地问他。
来人指了指卢斐,说:“这是侦探事务所吧,我找丹尼斯先生有点事。”
“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,我今天不看着他搬出去,我是不会走的!”
“我的事是私事,有外人在,不方便。”
虽然这人说这话的口气平和,听起来却似乎没有一点妥协的余地,房东的声音渐小下去,但还是硬撑着说:“那你替他把房租结清,爱讲多久就讲多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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