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年前那个圆溜溜乱滚的海生变成了瘦长斯文的另一个，他叫了一声“舅舅舅妈”
，给我们搬了椅子，自己就坐在床上，不说话了，那个健谈善辩的少年现在的神态就像一把等人开的锁。
石也不说话。
我不知道说什么。
可是我们是奉了使命来的，我急得眼珠开始乱转，石佯装不见，还是不说话，看东看西，仿佛是要走的样子。
还是海生开了口：“舅舅我就是觉得活着没意思，上大学能怎么样不上又怎么样，当皇帝能怎么样当农民又怎么样，反正结果都一样的。”
海生看着石，好像有点羞于自己有这样的想法：“去年秋天我的同桌突然死了，他是我们班里学习最好的学生，我就开始琢磨人为什么活着，琢磨着琢磨着就觉得什么也不为，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。”
石点头鼓励他说下去。
“我和老师谈过，老师说什么‘人不是为自己活着的’，说很多先烈是为社会为民族为国家献身，我也拿这些大道理给自己开过多少会了，没用。”
海生脸上一脸期待：“舅舅你说为自己活都提不起劲来能为别人活吗？”
他抓抓自己的头发，头发很长，一绺一绺毫无光泽。
海生还说，一想到无论多么美好的东西都会沉入那永远的无边的黑暗，他连活的精神都提不起来。
石笑了：“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，这么一点小事啊，和我那时一样。”
海生半信半疑。
“那时我年龄比你小些。
当时有一个叫潘晓的女孩子写了一篇叫《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》的文章，引起了关于人“为什么活着”
的讨论，那些讨论的文章就登在报纸上，我就看，就想，后来就像你这样了。”
“后来呢？”
海生急切的问。
“后来就象我现在这样了。”
石轻描淡写地说，“不再想这个问题就可以了。”
“可是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？舅舅，你是我最崇拜的人，你说为什么？”
“我无法给你答案，只能以我的经验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办，就是我刚才说的，放下这个问题。”
石看出海生的痛苦和不甘，继续说：“探究是一件快乐的事，但是当一件事开始让你痛苦，这时候就要止步、回头。
经过了这么多年，我现在的理解是：这时候的人已经走到一个边界上，必须返回来。
边界那边的事，我们活着的人可能很难知道。
起码你我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。”
“可是我明白人都会死的。”
“是呀，我们都会死的。
等你长大了，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并且负债累累的时候，你就会知道，明白这一点其实是好事，它会教你超脱。
我在失败的时候救自己的秘诀就是告诉自己：我们都会死的。
如果我们明白了这一点，生活就会轻松很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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