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永年二十五岁那年在皇后大道东一带做巡警。
他靠在巡逻车边上吃一碗粉,眼睛看着对面商铺前边来来往往的人。
已经过了香港最热的时节,清早六点半,他低头吃下一口粉的时候,有人忽然撞到了他身上。
手里的粉全部盖在了警服外套上。
梁永年愣着看怀里的女人靠了一会儿,又慢慢跟着那些粉条滑到了地上。
清早六点半,在大街上喝醉的女人。
梁永年用巡逻车载她回了一条街外的警署,把她关在问讯室里。
他从街头巡逻一圈回来,女人已经坐直在位置上,拢了拢散落的头发,朝梁永年扬了扬头说:“想喝热水。”
梁永年给她接了一杯热水,看着她唇膏飞得到处都是的嘴巴。
女人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整杯水,看见梁永年好奇的眼神,她媚笑了一声,说:“你有无听闻过,某人得了绝症,想挑一个好天气死掉但是没死成?”
梁永年摇头。
女人说:“那就是今天的我。”
这个女人就是梁诚的老母林妙怡。
梁永年后来晓得,林妙怡是南京人,六七岁跟随老豆南下讨生活,老豆发迹开了间小公司,她念高级女子私校,念到高二,忽然在一堂体育课上晕倒。
后来她不再去学校,养在家里,像一只雏鸟。
林妙怡二十岁出头,老豆公司倒闭。
他们搬去棺材房住。
对林妙怡来讲其实都一样,她还是飞不出去。
后来林妙怡坐在马路边,两腿并在一起,身上的白色裙子有些脏,抱住一只酒瓶,说:“已经有两年去不起医院,没有钱。
捱到死,觉得好累。”
她老豆早出晚归,挨家挨户推销某种清洁产品,她就溜出来找梁永年玩。
她敲一敲警署的窗框,朝梁永年笑笑。
梁永年请她吃警署对面餐室的套餐饭,林妙怡笑笑说:“吃不了,不能随便吃东西”
她从包里取出自己的“午餐”
给梁永年看,其实就是一包药。
梁永年木讷,想说安慰的话,但只会呆呆地看着林妙怡。
林妙怡逗他,拿手捣乱梁永年的头发,说他很痴线。
梁永年:“这一种午餐吃完了怎么办?”
林妙怡笑说:“那当然就是死。”
彼时,梁永年二十五岁,做警察只有一年。
他从未想过死,不知道死对于一个人来说会有多近。
当林妙怡在他眼前昏倒,白得像透明的脸庞暗下去,梁永年才觉得,死是很具体的一具身体。
他不想叫这具身体去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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