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的呢？
不是从那几个大学生来山里的时候。
或许更早。
可具体什么时候他说不清楚。
至少此刻，好不容易逃出寨子、逃出大山，来到这个城市蜗居的姜继尾是不愿意的。
他颤抖地蜷缩在被子里，痛苦地闭上眼睛。
巨大的蛇躯自他脚腕缠上来。
一圈圈绕过他的小腿、膝盖，在屁股上停了一下，他似乎听到了哥哥的笑声。
很轻的一声，像极了苗寨里落下的雨。
身体里的蛊虫最爱雨天，总在下雨的日子里挣脱着要突破他的皮肉爬出来。
他躲在属于巴代雄的房子里，躲在哥哥的怀抱里。
外面的雨声被厚厚的被子和哥哥的身体隔绝，一切只有很轻的声音，伴着他入眠。
姜继尾后来出了寨子才知道那叫白噪音，可以助眠。
然而十七岁之前他从未失眠。
哪怕是大雷雨，所有的蛊虫都蠢蠢欲动，挣扎着要冲出来，哥哥也会陪着他，一遍遍地安抚他：“阿鱼不怕，哥哥在，阿鱼什么都不用怕。”
姜继尾感受蛇躯缠到胸口，他的整个身体都被粗大的蛇躯包裹。
他听到蛇嘶嘶呼气的声音，在耳畔变成了哥哥的笑声：“阿鱼，阿弟。”
姜继尾颤抖地身体被蛇躯缠绕着拉直。
他听到哥哥的声音：“阿鱼怎么又驼背了？哥哥说过，姜继尾要顶天立地。”
姜继尾哆嗦着感觉身上的巨蛇慢慢松开，在他身后拉直身体。
蚩尤铃的声音响起。
叮铃——！
叮铃铃——！
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探过来，抚上姜继尾的脸庞，掌心微湿，阴冷的寒意从脸颊泛开，姜继尾上下牙不住打战。
城市的灯光透进来，他却不敢回头，不敢看身后的“人”
究竟是谁。
巴代雄不能离开苗寨。
他的哥哥姜姬宇是这一代的巴代雄、苗老司。
蚩尤铃是属于巴代雄的法器。
由上一代巴代雄当着他的面亲手传给姜姬宇，与蚩尤铃一起给姜姬宇的还有他——独属于姜姬宇的蛊瓮，注定成为他最厉害的蛊。
一只手从他颈下伸过来，绑着五彩布带的蚩尤铃放到姜继尾面前，冰锥似的呼吸喷在耳后。
“阿鱼，想不想哥哥？”
姜继尾咽了口唾沫，恐惧弥漫全身，连指尖都开始发麻。
他操纵着自己僵硬的舌头，颤抖着问：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“我是哥哥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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