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啧,我们都要回城里去了,还满月酒呢,你现在说谎真是不打草稿。”
待敬酒的一行人走远,赵白河才开口,“而且在老家我就想问了,你不是一杯倒的吗?啥时候变那么能喝了?”
“不告诉你。”
周檐淡淡回答,顺带和点头哈腰的陈石也碰了杯。
赵白河满脸不可思议,不一会儿,他手机里收到一笔来自主人家的付费转账。
财源滚滚的事自然要向表弟炫耀一番,赵白河当着周檐算起利润,可红红火火算了老半天,也没将这五位数以内的加减法理明白。
“赚了多少。”
周檐问。
“应该……还是不少吧。”
赵白河尴尬地挠挠头,点开了微信。
赵白河:妈,中午了,记得吃饭。
赵白河:道士的钱结了吗?
赵白河没算清今天盈利几个子,干脆转账五千。
赵白河:不够给我说,前几天累,和爸一起去吃些好的。
白夏莲:你不担心。
白夏莲没有立刻收下儿子的转账,她缓缓搁下手机,没熄屏,只是坐在老屋门前的小板凳上,想了很久。
——
今天清晨,天还没亮透时,白夏莲本想劝劝儿子,让他干脆回省城住得了。
和周檐之间的误会,兄弟俩可以再好好商量,可要是孤身一人在外又出什么不测,白夏莲是想都不敢去想。
但就快走到老屋院坝时,白夏莲没寻着赵白河,只远远瞧见另一个高瘦的人影,做贼一样在面包车屁股处捣鼓。
是她的乖侄子周檐。
侄子鬼鬼祟祟,拿手掰了掰车的后备箱,又抬脚对着箱门的合缝处两下狠踹,那破门竟然砰的一声、便不可控地朝天弹起。
他机警地回头打望,确认四下无人后就这样躲进了贯通式的后备箱中,最后伸出一只长长的手臂扒住门檐,咚咚几声从内部将后备箱彻底拉合上。
待面包车周边重新安静下来,白夏莲才敢轻声挪步到后备箱前。
她悄悄透过贴了膜的玻璃窗瞄进去,隐约还能看到侄子像只刺猬一样狠狠蜷缩在角落,连身带头藏在数个大号尿素编织袋下,一动不动。
这表兄弟间还躲躲藏藏的,何苦呢?
白夏莲伸手抓上箱门把手,却又放开,反复好几次,才叹口气,走到老屋门前,就这样盯着属于儿子的面包车,盯了好久。
接着,她那傻不啦叽的儿子带着一身丧气,终于从坟茔方向回来,和她简单寒暄几句后,稀里糊涂就将车开走了。
那时她对儿子说自己还要待在老家再收拾收拾,可仔细想来,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,还有什么能让她收拾的?
儿子那辆银灰色的破面包车顺着河边的公路,没听她的话,开得特别快,急溜溜转过一个山弯便消失不见。
可她仍一直站在在门槛前没动过,站累了,才拖来个小板凳坐下,也只长远地看着朝阳越升越高,越晒越烈,烤得那条清河腾起熊熊烈焰。
在她小时候,河的下游还没拦上水坝的时候,水浅连胸口也淹不过,透过这层澄碧,能看清河床上的卵石沙砾。
在那些漫长而溽热的夏夜,她和小梅有时就在里头踩水玩,翻搅得一身透湿,又躺到石板桥上歇凉。
那时天上的河也比现在亮,白晶晶的一径光流,又沉默又深远,却和地上喧腾的浅溪一样延向天穹尽头、山的另一边。
人就是这样被夹在一动一静的两条河之间。
“姐姐,河的尽头在哪儿?”
对于外头的世界,小梅总比她有更强的好奇心。
当年白夏莲还什么都不懂,答不出所以然,直到后来她长大,也顺着河流离开了村子,才明白每条河流都有自己的终点,无论途径何处,无论波折潆洄,也就是汇入长江黄河,最后消溺于大海。
只是小梅的终点,实在来得太早了些,由此之后,成为了她一生中最大的隐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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